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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观茶论:这才是点茶的最高境界

2019-03-26 访问量: 30 茶礼仪网

大观茶论:这才是点茶的最高境界

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一段时间,今天继续聊宋徽宗的茶世界,说实话还是很珍惜这样的交流机会,虽然茶是“草木之微”者,关注的人不多,但是能借由这个话题,看看前所未曾想像的人生境界,也是个大的话题了。

熟悉书画的朋友都知道,宋徽宗落款很特别,这个宋代叫“花押”,也就是签名。

找两张代表性的给大家看一下。

果然和一般人大不一样,极简,潇洒,给人留有太大的空间。这么一个签名本身就是很前卫的艺术品,基本上西方要到二战后才有极少一部分艺术家能大概调到这种频道。

不说艺术性,这写的是啥呢?有的人说是天水,又像天、又像水。天水是老赵家的郡望,史家也称赵宋为天水一朝,就是这个意思。

更多的人说,这里面藏着四个字“天下一人”,这个还真是,你按着这个思路看,果然越看越明显。好的艺术不仅动人,而且和人是有互动的,引导你去探寻,去思考的。徽宗的确是小处见大。

天下一人,这不用说啊,皇帝可不就是孤家寡人吗?还不全对,徽宗所谓的“一人”不仅仅是在说权力,其实有很深的孤独在里面。

大观茶论:这才是点茶的最高境界

他的眼光,他的心智,他的境界,真正的高处、妙处,别人很难领会。

为什么他那么热心神仙之事,高处不胜寒啊。这种艺术上、文化上的寂寞,不但一般人不能体会,甚至一般的皇帝,哪怕雄才大略如唐宗宋祖也没法体会。真正玩到了这个份上的皇帝,没有别的选择,只能在信仰上面找答案。中国历史上屈指可数,远如梁武帝,近如唐明皇,都是文化上大全才,治国安邦也是绰绰有余。很多人就是不明白,这些人都是一手超级好牌,怎么就好佛佞道到了那步田地,最后混的那么惨?这里面可说的东西就太多了。

还是回到徽宗,我们面对的这位是中国文化最巅峰时代的贵族中的贵族。我们要真正理解其境界,是太难了。但是我们通过这部书,还是能看出端倪。

贵族写东西和一般人写东西一样吗,不一样。怎么不一样,两个字:讲究。

有的人可能对古文不太敏感,我们可以和宋代的其他茶书大致做个比较,这样好理解一点。我们先把类型不同的,比如《东溪试茶录》《宣和北苑贡茶录》,这类偏技术、偏资料性的去除,因为可比性不大。再看下面这几部。

蔡襄蔡大人的《茶录》好不好,真好,简洁,清雅,处处透着君子之风。大家看蔡大人的字就可以看出来,为什么评为当朝第一?也有人说是宋代第一。当然蔡大人人品好,辈分高,这只是一方面,另一方面,蔡大人的字写的有“古意”,深沉内敛,冲淡平和,不像苏黄那么外露,米疯子更不用说了,那是艺术家人格。这本《茶录》也是,庆历老臣那种温和儒雅的气息扑面而来。没有一句夸张卖弄,言简意赅,点到为止,这种书读起来如沐春风。

蔡襄手书《茶录》拓片

黄儒《品茶要录》好不好,也好。苏东坡都说黄儒“博学能文”,“有道之士”,《品茶要录》也的确条分缕析,清楚明白。都说宋代是中国古代科学发展的巅峰,不夸张。因为有这些智商、逻辑、语言能力都在线的人物,这个时代才可能出现《梦溪笔谈》这样的著作。

那南宋审安老人《茶具图赞》好不好,也好。典故套着典故,隐喻套着隐喻,语带双关那都不叫事儿,基本上都是语带三关、四关、五关。注释的时候,我都想把他揪出来对质。

比如一个烧水的汤瓶,他能起名叫汤提点,暗指其提起点茶;同时提点又是官员名字,本来就有应酬宾客的职能;起一大堆环环相扣的名、字、号就不说了。只用了“执中”两个字,就埋了《孟子》“汤执中”的一大典故,不仅说拿这个汤瓶的把手执中,问题是把“商汤”给捎上了,那下面一句“辅成汤之德”,简直用的妙到毫巅!既说了执中的典故,也说了提点的尽职,还说了汤瓶的功用是烧水、“成汤”,而且“执中”背后还有儒家中庸治国的理念在,而且还借汤瓶在炭炉上烧水,把士大夫不避外烁,心怀忧患的情怀也带出来了。我的天,一句有五重影射,要不你试试?

这些书好是都好,但是还不是真正的讲究。哪怕审安老人这种玩文字的顶尖高手,那也只是文字和思维的游戏罢了。

那什么是真正的讲究,内涵很多,我们挑几个层面来说。

第一个层面,要善,什么叫善,《说文》:“善,吉也”。就是用语很祥和,让人读起来很舒服。这个就是贵族的气质,不是需要刺激你,撩拨你,也不是装作自己很有格调,生怕别人不知道,这些都非善类。这些不是一天两天训练出来的,而是长久熏习养成的,是真正的教养。

比如他说鉴别一个茶饼:

“色莹彻而不驳,质缜绎而不浮,举之则凝然,碾之则铿然,可验其为精品也。”

不用看诗词歌赋,就是描述一个茶饼的外观,就能看出语言上的修养在哪里。典雅、雍容。这个例子就太多了。

第二个层面叫准确。或者说,真。

这个其实很难做到,绝大多数的人在遣词造句的时候,会为了外在的形式牺牲内容的准确,这是文人的习惯。另外一点,如果你的观察力不到,即使你想准确,也达不到,这是能力问题。

徽宗这本书不仅词句典雅讲究,准确性上,很少有古代书籍可以比肩。我们举一个例子。

在讲到养茶焙火的时候,他说:

“或曰焙火如人体温,但能燥茶皮肤而已,内之余润未尽,则复蒸暍矣。”

这是什么意思呢?以前蔡襄他们说,焙火只要比人体温度高一点点就可以了,不用太高,徽宗说这其实是不对的。当然蔡襄是常时焙,徽宗是终年焙,本身的路数也不一样。相对来说,终年焙对保存茶的内质更好。我们先不管这些。但看这句“则复蒸暍矣。”

什么叫“暍“呢?暑湿、暑热。那这一句话是说,焙火如果温度不够,茶的表面虽然干燥了,但是里面水分还很大,又有热力,在饼里的小环境形成一种像夏季暑湿,或者说桑拿天的感觉,这样对茶并不好。这点对于我们藏普洱茶的人来说,感触太深了,可是很难描述。这很微细很难描述的一个状态,他用“蒸暍”两个字带出来,不仅准确,而且很生动。

这种例子很多,都是微细处,粗略的看一带而过,但细心的人,有实操经验的人,会知道很不简单,会有会心处。

光真还不够,能把准确、典雅、工整这些气质结合起来,这个是真正的旷代高手。很多皇帝偶尔也能写些骈文,但观察力和徽宗没法比,眼力不够,准确度不够,都是套路,太水了,那感觉就差多了。

我们再看他说一个茶碾:

“凡碾为制,槽欲深而峻,轮欲锐而薄。槽深而峻,则底有准而茶常聚;轮锐而薄,则运边中而槽不戛。”

这里面没有一个字是多余的,没有一个字是模糊的。深代表什么,峻代表什么,锐、薄又代表什么?都很明确,放在一起又那么工整,雅致。

他说一个壶嘴:

“嘴之口欲大而宛直,则注汤力紧而不散;嘴之末欲圆小而峻削,则用汤有节而不滴沥。”

很多人看着平淡,但我告诉你,我看到古今那么多讲壶嘴的资料,精炼准确没有一个超过这句话的!

“嘴”、“口”、“末”指的是什么,汤“力紧”,“有节”是什么,这是很多个层面的问题,不是那么简单。很多注释的人不是玩壶的人,想当然的去注释,可能偏差很大。这个大家可以看本书中的注释(书名《大观茶论》,日月洲注,即将出版。茗寿堂微信公号mingshoutang-tea文章,转载请事先沟通。),多年玩壶,我能体会到这些地方,但是这样凝练、准确、完整的表述,只能叹为观止。

如果找一把好的烧水壶,我们上淘宝也好,去景德镇逛逛也好,台湾那些窑转转也好,交流交流,探讨一下这句话的内容,看看见地到了哪里,你就明白,差距太大了。

有了这些,已经站在汉语言的高峰之上了。

不光是准确。准确是把大家能感受到了东西恰当的描述出来,这本书还不止于此。因为有些东西,是别人还没体会到的,那就不只是准确的问题了。而是“孤标先发”,别人的眼还没到这里,但是你觉得要说清楚就非说不可,这是超出时代的地方。

他谈茶的口感味道,就是四个字“香、甘、重、滑”。

这个“重”很多人理解错了,绝对不是重口味,霸气,那太low了。而且书中也说了,重浊是要舍弃的。这个重我们换个葡萄酒的词“body”——酒体,就明白了。这是一种类似重量感、质感、触感说不太清楚的一个综合性的东西。这个只要是喝饮品到了一定阶段,是绕不开的一个概念。

你说,奇了怪了,怎么这么多年别人没这么说,现代喝茶的人没这么说,只有他和品葡萄酒的人这么说呢?人的敏感度,人的见识和多少年多少人的积累没关系啊,你感受到了,而且感受很清晰,就需要表达。

还有如果茶蒸压有点过,会“味醇而乏风骨”。醇厚不就行了?风骨?这又是说什么,岩茶里面有“岩骨花香”,和这个骨有点关系,但不一样,岩茶其实说的是岩韵,这里面有矿物质的口感,有工艺带来的口感。但这个风骨说的还不是这个,这个还要用一个葡萄酒的词“structure”——酒体。或者说“Backbone”——骨干,就是说你的空间感怎么样,醇香是平面的,这个是不够的,需要把更多维度撑起来。

当然像平衡“balance”这类词汇就更不用说了,要讲理解,即便是现代葡萄酒也没法和中国古人比,因为这是他们的核心理念。从一开始采茶的时候就处处讲阴阳了,整个制茶品茶的过程离不开一个“和”字。

文化这个东西,你到了就是到了,没到就是没到,一千年前宋徽宗到了,而且是全面的到了,一千年后西方人到了一部分,因为文化虽有差异,技术层面是互通的。但中国这些所谓品茶的大师,无论怎么吹,可能还真没到。

光是真与善,那还不够,还一定要美,美到亦真亦幻,美到哲学的高度。

大观茶论:这才是点茶的最高境界

这个是徽宗孤独的地方。

还是说茶饼:“有肥凝如赤蜡者”,有“缜密如苍玉者”,不仅形象美,你念一念,语言的韵律也美,对仗还工整,这个就很难做到了。

这个我们前面也举过一些例子,“碎玉锵金”、“啜英咀华”,这个不光是想象力的问题,音韵上的美感也不是努力就能达到的。

当然最能集中体现这一点的,还是“点茶”

点茶是宋代主流的玩法,写茶书的人都经常点茶,但是点茶和点茶大不一样。

通常的点茶,第一步先加少量的水,先把茶粉调成膏。然后第二步再加水,逐渐打出泡沫。原因很简单,说俗一点,点茶有点像我们做个玉米糊之类的东西,必须先用少量水调匀,一下子加太多水,茶粉和水的融合不好。

不仅范仲淹、蔡襄是这个玩法,一般士大夫是这个玩法,就连现在日本所谓的抹茶道也是这样。

但是宋徽宗不同。

当然开始他也是要调膏,而且讲了两种不同的点茶方式,都是不足取的,你还不能细琢磨,要不然现在日本茶道可能就被归到这里面去了。

调好茶膏了,他开始注水了,这是第一注,他说是什么呢?

“如酵蘖之起面。疏星皎月,灿然而生,则茶面根本立矣。”

疏星皎月,灿然而生,真美啊,不仅美而且形象。

他特别强调第一注的这个质感,酵蘖之起面,就像发面一样,发面什么样?大致上就是逐渐膨胀,充满气孔。但是几个小时的时间,我们把他浓缩在两三秒,看看是什么感觉。

发面好像是一件很俗的事,但是“疏星皎月,灿然而生”,在徽宗眼里,这个茶开始进入一个华美的幻境。

没错,请注意,从这一注开始,已经是徽宗一个人的世界了。他不是注汤一次两次,而是整整七次。

第二汤,“色泽渐开,珠玑磊落”,这是形容茶汤发色,泡沫渐细密,语言意境都好。

大观茶论:这才是点茶的最高境界

第三汤,“周环旋复,表里洞彻”,这是击拂的动态。日本人拿着一个建盏,说,啊,这个是曜变,这个太伟大,里面能看见宇宙啊啊啊……。他们不知道,道在平常。徽宗讲这个动作就是宇宙的奥秘,周行不殆,为天地母,你看看《道德经》怎么说的,这才是道啊!道才能表里洞彻啊。你们拿着一个杯子要去哪里找呢?

第四汤,“真精华彩,既已焕然,轻云渐生”,这个时候茶最精彩的东西才一点点展现出来。这不是一般人所能见的,因为这不只是个技术的问题,这是眼力,心力,手力的综合。

蔡京《太清楼侍宴记》讲,徽宗有时候会亲自给左右大臣点茶。你说不就是个打出泡沫的力气活吗,谁干不行啊,就算有技术,太监训练一下不也可以吗?真不是这么回事。

说是一个人的世界,并无虚言,其实每个人都是一个世界,不过有的猥琐,有的恢弘罢了。而轻云渐生,徽宗已经开始进入神仙的世界了。

第五汤,“结浚霭、结凝雪,茶色尽矣。”云气凝结,进入一个洁白的世界。这个时候,茶色才完全显发出来,美轮美奂。那可以喝了吗?还不行。

还要有第六汤,茶色都完全显发了,也那么美了,怎么还要注汤?那是一般人的想法。这个时候注汤,是为了观赏茶汤的动态效果。云气蒸腾,细密的沫饽幻起幻灭,这才是点茶的极致体验。

那开始喝吧,可以喝,但是还差一道工序,这是第七汤。这次再注水,是要让表面浓密的沫饽浮出盏面,这叫“咬盏”。然后只取其上面“轻清”的部分,“重浊”弃而不用。这是什么,这是道家的理念,取其精华,去其糟粕。实际上宋茶从制作到饮用,都和道家密不可分。这是后话。

单说这最后取精华的过程,也是“乳雾汹涌,溢盏而起,周回旋而不动。”瑰奇华美,仙山云海,天人共赏,令人惊叹!

这才是点茶的最高境界。常碰到人说要弘扬茶文化,啥叫茶文化啊,说不清楚。反正这话我不敢说,看了上面这位,我只能承认自己是个没文化的人,靠茶、靠茶文化混口饭吃而已。

这个世界,我们只是远远的窥视了一下,已经足够惊异,每日生活其中,又是怎样一番光景?

常听人说,喝茶就是喝茶,搞那么复杂干啥,这话也没错,但是人生有一层一层的境界。你可能觉得霸气解渴就行了;那有的人觉得香气要丰富,口感要饱满;又有的人能看到结构和层次;还有的人不仅要口感还要五感互通;又有的人更想跨越天人之际,进入另外一个世界。

大观茶论:这才是点茶的最高境界

那最高境界的结果是什么?

是亡国因为皇帝这个位置太敏感,太脆弱。你随便的一个喜好,可能动用的就是全国的资源,甚至是不该动用的资源。也许你没有这个意思,但是无数人要靠这个翻身,靠这个青云直上。

说起北苑贡茶,很多人知道所谓前丁(丁谓)后蔡(蔡襄),其实有一个人才是真正的最高峰,这个人叫郑可简,是徽宗宣和年间的福建转运使。他在任上,创制“银线水芽”,在茶芽里面剔去其芯一缕,制成“龙园胜雪”。这是宋茶的最高峰,也是中国茶的最高峰。其原料之讲究,工艺之复杂,写《宣和北苑贡茶录》的熊蕃说是“旷古未之闻”。从古以来,别说听到,想都没想过!

不仅如此,郑大人还不断的创制、添制,品种花样翻新,产量不断增加,全方位的碾压之前的贡茶,以至于之前一茶难求的龙团凤饼,都变成了贡茶中的常品。这种人,这种事,只有在徽宗朝才会出现,很简单,上有所好啊。

茶这件事是这样,问题是徽宗眼光之高,爱好之广,基本上涉及所有的文化门类。各种“纲”(运输队)日夜不停的往返于各地和京城之间,社稷岂能不危险?

徽宗最后城破被俘,实在是自己种下的苦果,无论多少的“奸臣”也背不了这个锅。在宋人笔记中极言徽宗被俘之后的生活之惨,但这多少有点“政治正确”的意思,如果按那些说法,养尊处优的徽宗连一个月都挺不过去,怎么能过九年?实际上金人对徽宗还算过得去,无论是出于政治上还是文化上的考虑,都没有太难为他,日常生活是没问题的。

不管怎么说,屈辱总是免不了的。一个流传已久的传说,徽宗是南唐后主李煜的转世,是来祸害老赵家的,当然这个没法考证,说来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关系。

我只是想,在北国漫天飞雪的日子里,徽宗还会煮水点茶吗?透过盏中的云蒸霞蔚,幻影婆娑,他会看见当年太清楼上那个七汤点茶的自己吗?

杯中的霜雪凝结,屋外的霜雪狂烈,几十年极致的繁华,千年巅峰的幻境,终归于寂灭,更与何人述说。只有如我这般的好事者,在故纸堆中找点话题,姑且与这个浮华却枯燥的时代说几句梦呓罢。(本文来源:茗寿堂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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